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寻味冰岛:陡坡上的王子山,松软土壤里的王子树

2020-05-23 

  10月19日下午,我们一行——我与李兴泽、彭枝华、董太阳及其他的两个孩子,从冰岛老寨返回勐库,回程路皆是下坡,汽车驶出寨门几百米处,刚好在转弯处有停车的地方,同行的董太阳说这里有一棵比较古老的茶树,即大名鼎鼎的冰岛王子山的王子树,建议我们去看看。

  作为这次冰岛考察的专职司机——李兴泽便将车停在转弯空地上,不影响来往的车辆。我自己因为身体不好,来勐库的第二天便生病了,影响了工作,所以当天在冰岛老寨采访的行程结束得较早;而看古茶树这种安排,于我并无太大的压力,反而是一种放松,所以也没有拒绝,欣然前往。

  脚下是西半山冰岛老寨的王子山古茶园,对面就是东半山,天地之大,在这里便已明显感受到,虽无海之阔,却有天之空、山之巍;同行的他们走在我前面,才几分钟,就被古茶园所淹没,只闻人声,只见一棵棵树根斑驳的古茶树以及勐库的晴天。

  勐库特有的晴天,天空中有云彩,远处的群山有云彩的投影,明与暗,清晰得想忽略都难,天上的一朵云便是地上的一座山,地上的一座山或许就是一些人的一辈子,一生都围绕着这座山而活,为一年的开支,为明天更美好的生活,在这座山里刨出路、刨希望。好在冰岛出名了,冰岛五寨都为此受益,财富也随之而来,成为整个云南茶区的明星村,也成为临沧茶区的富裕村;但更多的小微产区,还在追求与努力的路上,也确实还是在“刨”,所付出的艰辛与时间注定要比明星村多出无数倍,影响的,也将不止是一代人。

  云彩悠悠而过,不急不慢,山里的人们也习惯了日升日落、云卷云舒,当然,是日常,而不是美景,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,而不是构成美景的一部分;或许,山外的世界才是他们想象的美景,从冰岛茶叶不值钱的年代到现在,这个梦想大概不曾变,尽管,冰岛成为了外界想象的景色。

  勐库、冰岛茶山的质朴之美,倘若用华美的词语来表达,反而会失真,但毋庸置疑的是,它透着滇西大地独有的生生不息的厚重与力量。就连我们步入的王子山古茶园里,也透着自然的气息,可以随意的步入、随意的看,没有一块商业品牌的牌子影响自己的视觉,更没有什么木栏之类的围住一棵茶树作为宣示所有者的影子,包括后面我们所看到的那棵王子树。

  茶园里还透着冷热适宜的温度,没有盛夏的热,也没有冬天的冷,舒适得能让人怀疑勐库、怀疑冰岛的季节变迁。难怪李兴泽说,他常常怀念勐库的生活,尤其是这个时节,他固执地认为这个时节的勐库才是最美的,美如对过往的念想,也美如对未来的遐思。

  整片古茶园都在一个陡坡上,他们是当地人,他们早已熟悉了陡坡,所以一再嘱咐我走路小心些;而我也确实小心,小心到又拖了他们的后腿——我再次走到最后面,这与2018年勇闯西双版纳滑竹梁子格外相似,唯一不同的是,去滑竹梁子时是上坡,这次是下坡。

  其实我贪恋的是所走之处的细微,包括古茶树的芽叶、花,包括古茶园的土壤、植被。作为第一次到勐库、到冰岛的我来说,一切都充满好奇,自然也不会在意辛苦,反而会在意自己会不会错过什么,所以我尽可能的留意周围,遇到喜欢的,也会以自己蹩脚的摄影水平用相机拍下来,实在不想错过什么——这是一次难得的考察机会,当我将部分图片发到朋友圈时,很多朋友看到后都很羡慕。

  最先进入我眼帘的,其实是那些石头;从停车处稍走几步,就能遇到石头,生于土壤中,看着稍显突兀,但长得坚硬,似乎岁月这把杀猪刀并不会对它们形成威胁,冷冷地看待这个世间的风云,如果没有人为因素、没有塌方,估计它们会继续这样,再冷冷地伫立几百年。

  稳如磐石,说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。既然如此稳,那些寄生植物也就找到了一个安稳的家,比如苔藓类,就依附于它们身上;当然,这个时节苔藓是不会呈现水灵灵的样子给我们的,尽管看着很绿、很鲜活,但用手一摸,是感受不到一丝的水分的,很像一小块薄薄的绿毯。苔藓,也只能待来年、待雨季,重新绽放生的灵动;可前提是,它们得坚持到来年的雨季。

  古茶园刚刚被人翻过土,痕迹过于明显,所以即便是外行也能看出来,这与之前在冰岛老寨采访字光兰时所获得的茶园管理信息一致,即翻土。古茶树下的植被,尤其是杂草,早已没有了应有的光泽,或露于土壤之上,或埋于土壤之下,或一半掩埋、一半在上面。

  可能也正是因为古茶园被刚刚翻过土,加之土壤为腐殖土,且坡度较大的缘故,所以我走在古茶园里,每走一步都会觉得身体往下沉,每挪一个脚步,再回头看,之前所走、所站的地方都明显有一个很深的坑——这应该不是我胖的原因吧!还有一点也很有意思,就是我想努力地多在一个地方站一会,最后发现这也是一个难题,土壤下沉会导致人站不稳,如果想多站一会的话,想来想去,感觉还是坡度较大与腐殖土较厚交集在一起的原因。

  虽是秋季,但这片古茶园的土壤并不干燥,相反,湿度还是比较大的,浅层下即是湿润的土壤,与外表层土壤的颜色有着明显的区别,我所踩出来的深坑更是证明。李兴泽说,从2009年关注冰岛茶区开始,一直到现在,已经有十年的历史,每年都会来冰岛的茶园,也会持续观察这个茶区的土壤,他发现冰岛茶园里的土壤一直都是松软的,按他的话来说,就是“土质是真的好,不像坝区的(土壤)是硬邦邦的”。他所说的“硬邦邦”,其实就是土壤的结板,土质硬化对古茶树的杀伤力是致命的,有人形容这个现象就像古茶树被掐住了脖子、不能呼吸,会加速古茶树的死亡;这与在勐海县老班章所看到的茶王树也很贴切,因为去参观的人特别多(买老班章茶叶的人比较少,看老班章茶王树的人特别多,买不买好像都不要紧,要紧的是要看一看,顺便再拍几张照片发一下朋友圈),茶王树周围的土壤已是“硬邦邦”的,土壤结板比较严重,与茶树需要的松软土壤相去甚远。

  人怕出名猪怕壮,茶树也一样。这是一把双刃剑,如何取舍似乎也是一个难题。不管是一个人,还是一棵茶树,出名(当然不是恶名远扬)往往会带来积极、迅速的财富效应,一棵茶树倘若能成为茶界耳熟能详的“茶王树”、能成为明星,那自然会带来更高的价格;可同时也会带来慕名而来的参观者,如人流量较大,随之而来的或许就是土壤结板、加速茶树的死亡。土壤结板是茶树死亡的原因之一,当然,这个概率比较低,远远低于虫害、山体滑坡所导致的死亡。

  好在我们所看到的这片茶园没有这个现象,恐怕得益于腐殖土较厚与湿度较大的完美结合,希望这样的美好能够一直延续下去。

  古茶园里过于安静,安静得只有我们的声音,没有春茶季的人声鼎沸;而更多的时候,都是无声,我们都在赶路,赶赴一场寻找冰岛茶的约定。就在我纠结于不能多站一会的时候,传来李兴泽叫我的声音,原来他的观察更细致,他发现了翻土时不小心被弄断的树根的须根,推测应是古茶树的须根,手里抓的一把土壤里,能看到很多须根,有粗有细,有老有嫩,呈密集状,向土壤深处扩散、延伸,与土壤之上的茶树一样,亦向上方、向天空扩散、延伸,感觉就是向上呈伞状,吸收着阳光、进行光合作用,向下呈伞状,吸收着土壤养分,中间是一段主干……古茶树这努力生长的样子,却成为了我们久久不愿舍弃的风景。

  只是这被工人误锄的须根,我们看着都很可惜,不知道主人看到会不会心疼。土壤之下的树根要拼尽多少努力,才能长成这手中土壤里的诸多须根,虽然,土壤之下,我们看不到须根每向下一厘米所付出的艰辛,甚至,很多人都不会去关注土壤之下的世界,因为我们看不到,我们看到的,往往是土壤之上的枝繁叶茂,毕竟,茶树能长成如伞盖的模样也确实好看,以貌取人在茶园里同样适用,仅多变成“以貌取树”而已,去看那些看得到的东西仿佛更实在,更有说服力,也没有错。但对普通人来说,这已足够,能亲临古茶山一览古茶树风姿的,其实,也只是少数人,更多的人,更多的消费者,也只是在终端看看产品而已、看看商家拍摄的古茶树而已。所以像我们这样能够深入到一线产区作深度考察的,还是倍感幸运,也不觉得辛苦。

  而十月中旬到冰岛,正赶上当地收秋茶的尾声,巧的是,王子山这片古茶园的秋茶还没有采摘,我们才有机会看到枝头嫩绿的茶芽;虽是秋天的茶芽,但也水灵、轻盈,叶片黄绿,正面有革质感、有光泽;芽嫩绿得不忍触碰,有的已初放,有的还呈闭合状,待放。芽与叶都散发着旺盛的生命力,抵消了秋意,将春与夏对生命的期盼留在了枝头,也延续至此时。

  虽然深知冰岛茶名贵,也无人看护,可出于对自然万物生命的尊重,尤其是这水灵、轻盈的茶芽与古茶树根部、主干上苔藓类生长留下的斑驳的痕迹相比,依然充满感动,我终究没下手、没采摘一片茶叶,舍不得,也不觉得遗憾。作为过客,看到了便好,便已知足。

  倒是茶花多数已稍显枯萎,有“残花”之感,花瓣散开,花蕊略弯曲;人低头的时候,往往是处于劣势,当然也可能是性格温和,但茶花低头的时候,往往处于生命的末端。这样说好像也不对,因为还有茶籽,还可以延续生命。在王子山,我们只看到极少数的茶花开得鲜艳,或许,只能怪自己来得稍晚了些,没赶上它们最美的容颜。

  王子山虽为陡坡,但茶树的密度并不低,对于习惯翻土的当地茶农来说也是好事,至少水土保持方面不会太差。也是在王子山,我们看到了茶农自己家茶园的界限管理模式,即用各种材料所立的桩,再以塑料线或铁丝拉成线,以此分界,这让我想起了冰岛五寨之一的地界。想想也好,这样的分界方法简单、直接,不管请哪里的工人来采摘、管理都比较方便,主人交待一下即可。分界从山顶往山脚下延伸,直直的一条线,确实容易分辨。后来在靠近王子树的地方,我还看到了竹子编织的篱笆所围起来的一道矮矮的墙,我私下猜测,那应该也是分界的标志,只是它与之前从山顶往下的分界相比,是横着的,与山脚下的公路平行。

  及至王子树,李兴泽往回走,他回去开车来山脚下的公路边接我们,因为我们都不愿意再爬坡返回去了。

  与王子山整片古茶树相比,王子树确实高大,根部粗壮,就像一个历经岁月洗礼的老人一样,布满沧桑;主干至分叉处有一米左右高,再往上,即成伞盖状,向四围伸展枝叶;整棵茶树高度在5米多,这在冰岛茶山算是难得的了。董太阳一时心血来潮,将他自己的两个孩子放到茶树上,然后他在下面拍照,当然,我也凑热闹。可是,时间久了,两个孩子也不乐意了,最后带着哭腔说要下来,董太阳也将他们接到地面。

  事实上,当地人是将这棵王子树称为“山王子”,或许有“冰岛茶山王子之意”,而我为了表述方便、更容易记住,称之为“王子树”。

  从王子树再往下,距离公里已经很近了,能听到偶尔驶过的汽车的声音,但走过去,还是要花费一点时间的。至王子山古茶园尽头,是灌木丛、乔木,而我最头疼的是肆意疯长的杂草以及陡坡。陡坡虽陡,但可以小心翼翼,可以用手抓着植物,仅多就是走慢一点罢了;而杂草长得完全掩盖了山路,甚至是山沟,所以在经过一处山沟时,判断失误,一脚踏空,摔到沟里,好在沟不太深,又本能地用右手撑住地面,才不至于伤到头部、腰部,好在没有摔到相机。等我从沟里爬上来,才发现右手有血迹,可能是被锋利的杂草划破了,一下子还没有找到伤口在哪里,隐隐的疼。

  等我到公路的时候,李兴泽他们已经在车上等我了,之前没有准备药品,包括酒精,所以用纸巾简单的包住伤口,到快接近勐库镇的董太阳家里,我们稍作休息,董太阳找来了高度白酒,我接了三分之一杯到门口清洗伤口;而他的两个孩子,或许是因为一天行程的疲惫,其中一个已经睡着了。

  生病与摔倒,让这一天记忆深刻,我记住了王子山,记住了王子树,当然,不是深仇大恨,而是加深了对冰岛的记忆。也是这一天,就在前往王子山古茶园停车之前,在从冰岛老寨下来的路上,我从车窗看到了魏成宣,因之前只是在微信上联系过,从未见过真人,而那两天通过微信朋友圈也知晓她来冰岛、也彼此联系过,说冰岛老寨见,但我终究还是不敢确认是她、不敢打招呼,应是自己过于腼腆吧,错过得如此完美。

 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性格,一如冰岛茶区有自己的性格一样,这样的世界才丰富多彩,云南的普洱茶也才滋味万千、回味无穷,不至于单一到枯燥;不用过于去改变自己,而是坚守本真,这样才自然,“自然应该是可见的精神,精神应该是不可见的自然”,沿着自己的路坚持下去,如实,记录如此,生活如此,对朋友如此,就很难得了。

  本文作者:

  杨春(竹里馆馆主):专注云南地方史15年,出版著作多部,现在研究方向为茶叶、非遗、传统建筑等云南特色文化,侧重口述史。参与著作《易武与古六大茶山》《造物记:云南古茶园的秘密》等。

  杨春启动「寻味冰岛」图书项目,欢迎茶友提供线索或素材,联系微信:yc_zhuli。

  特别致谢

  本项目由勐库云章茶厂支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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